赵无极是现代艺术史天空中的一颗绚烂星辰,更是中国美院学术谱系中的一座历史丰碑。他的艺术贯通了东西两大文明传统,创造出现代主义的东方风格,让中华文明的根源性精神在现代艺术土壤中结出硕果。 赵无极的艺术融合了两个传统。他是中国古典和西方现代的文化摆渡者,自如地游弋在“古、今、东、西”之间。他在这两个传统中互为体用,双手互搏,或以保罗·克利式的现代绘画语言摹写甲骨金文的拙朴古意,或以表现主义的狂飙涂抹响应草书的笔势与章法,或以山水画的丘壑内营演化浑茫天地以响应莫奈,或以奇崛的构图、恣肆的笔法致敬屈子与李白。在赵无极这里,对于东方哲学和中国艺术写意精神的体认使他从对象化的写实中脱落而出,进入一种意象生发、当下生成的绘画状态。在他的绘画经验中蕴含着中国人感知世界的独特方式:游——变动不拘,游走不定;观——内外打通,体察入微;望——思感交作,会通履远。他用画笔周行于纷至沓来的意象世界,执心物两端,得兴象意境,恍兮惚兮,若有物浑成,依稀隐约,有氤氲明灭。这一切正如他所致敬的屈原——“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赵无极的人生贯通了两个世纪。他是20世纪开辟抽象绘画东方风格的大师,更是21世纪纷繁芜杂的当代艺术场景中的一位绘画坚守者。在今天,艺术媒介、观念与手段五花八门,AIGC图像无限生成,数字技术无比便捷,我们为什么还要坚持绘画?绘画不可替代的东西是什么?绘画能否发明出新的感性?绘画能否触达人类的悲欢、寄托心灵的探寻?绘画是否足以安身立命?……这一系列纠结扰乱着当代画家们的追问,在赵无极的艺术生涯中似乎从未造成任何困惑。 赵无极说:“我让画面呼吸,画面替我呼吸”,绘画在他生命中如同呼吸般自然,亦如同呼吸般不可或缺。赵无极毕生保持着绘画的天真与本能,因而他始终相信绘画,绘画对他来说也始终是自由而快乐的事。 赵无极强调绘画的“活性”,要“让画面生动起来”,这“生动”与“活性”与中国画论的“气韵生动”相通,同样也是画者由被动而能动的过程——被动即死,能动则生,“让画面生动起来”就是当代绘画的起死回生之道,就是由“生熟”之生抵达“生动”之生,最终回应到“生生不息”之生。 晚年的赵无极在对象与现象、物象与意象、抽象与具象之间自如穿梭,这是大多数当代画家所无法企及的。在他为数不多的话语表达中,他总是希望自己的下一张画更加自由。这自由并非只是自由地画,而是在画中得自由,通过绘画而自由。一方面,他作画讲究“胸无成竹”,因而能够即兴发挥,纵情潇洒,自由从容。另一方面,这份自由源于自然,他说——“我不是画风景,是画自然”。在中国哲学中,自然是最本质的道:生机造化,自然而然。自然并非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而是浑茫天地间的生成变化,丘石林木俱为一体,眼前世界俱平等相,这是一气化形,万物成象,山川浑然一体,物象连绵不断,上下前后广延不可分割,无分亦无量无限。 在这个新世纪,赵无极隐居巴黎一隅,玩味寂寞,潜心作画。其画作所示现的,是一种饱含着诗性与哲学感悟的意象,于信笔由缰中情致生发,于形色得兼中成其气象。他晚年的绘画日趋纯粹,如同现代主义诗人们所谓的“纯诗”。在梁宗岱的论述中,所谓纯诗,“便是摒除一切客观的写景、叙事、说理以及感伤的情调,纯粹凭借那构成它的形体原素——音乐和色彩——产生一种符咒似的暗示力,以唤起我们感官与想象的感应,超度我们的灵魂到一种神游物表、光明极乐的境域。”在瓦雷里和叶芝那里,“纯诗”是音乐化了的“绝对之诗”,同样,赵无极的晚年画作,乃是极度纯粹的“绝对之画”。荆浩《笔法记》中说“画者,画也”。斯之谓也! “画者,华也”,在赵无极生命的最后时光,画面变得更加松灵烂漫、瑰丽高华,其所根基者,是一份自由而澄澈、快乐又通达的心境。他的艺术以中华文明之传统,开现代绘画之生面,在世界艺术史上开辟出独树一帜的东方气象。他的作品“即中即西、亦古亦今”,是东西文明互鉴在现代美术领域的最高成就,在世界艺坛绽放出中华现代文明的璀璨花朵。 斯人已逝,薪火不绝,精魂永驻,大道无极。 高世名(中国美术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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